跨性別小孩永遠在廁所外焦慮踱步 一個玩笑成為「每天的地獄」

▲▼廁所,洗手間。(圖/Photo by Tim Mossholder on Unsplash)

▲廁所大多以二元性別來區分,跨性別者或特定族群的需求可能因此被漠視。(示意圖/Photo by Tim Mossholder on Unsplash)

文/李屏瑤
摘自/《台北家族,違章女生

鬼才編劇宮藤官九郎在日劇《歹勢啦青春》寫過一個橋段,班級上有一位跨性別學生,會帶著兔子玩偶上課,學生品學兼優,爸爸還是學校的理事長。老師為了要讓這位父親接納自己的孩子,他以光碟外殼和DVD來解釋跨性別這回事。簡單來說,生理性別是光碟外殼,心理性別是DVD。

人們傾向以貌取人,以外包裝來判斷內容物,大半的時間只看盒子;但裝錯了該怎麼辦?儘管當事人大聲疾呼裝錯了:我明明是《羅馬假期》,怎麼裝到《十二怒漢》的盒子裡!周遭的人多半無法理解,非但沒有理解內容物的誠意,反倒希望盒子能夠包裝得更嚴實,不要有溢出的可能。眾人總習慣對著外包裝說三道四。但你又不是DVD,怎麼知道DVD不知道自己被裝錯了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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美國精神醫學學會在2013年出版的《精神疾病診斷與統計手冊》第五版(DSM-5)中,將用來指涉跨性別的「性別認同障礙」一詞更改為「性別不安」。不安,是因為這個人的性別生理結構與對自己的感受不相稱,標示與內容物不符。他日日夜夜只想把那外殼的標示摳除,摳到頭破血流他人制止也難以停手。

《變身妮可》書裡有個側寫,妮可的媽媽不小心發現,妮可總是在黑暗中洗澡,因為她不想看見那個不屬於自己的身體。
這本書是紀錄,也是reset,不是美少女變身空中旋轉數圈半那樣的華麗出場,儘管最後妮可真的成為一個美少女。那過程裡的荊棘跟血淚,大概數十倍於海軍陸戰隊的天堂路,肉體跟靈魂得一併受摧折,介於海陸之間的兩棲類,才能找到自己的棲身之地。

妮可一家遭遇的首次大型衝突是因為廁所。

妮可每次要去女廁,總有個男同學尾隨,說傷人的話,甚至說如果妮可可以上女廁的話,他也要上。學校為了平息此事,要妮可去上教職員廁所——不是她希望能使用的女廁,也不是男同學覺得她該去的男廁,而是被特別劃分出去的廁所。隔離但平等。看到這裡是否覺得似曾相識?關於上廁所的「專法」。

近似於現代版的孟母三遷,為了讓孩子有性別友善的環境,妮可的父母被迫做出艱難的選擇,他們搬家,重新找學校,讓妮可隱身入學,沒有人知道她是個尚未踏入青春期的跨性別者。她仍在等待下一波評估,好讓她得回原本的身體,而這只是開始。

故事裡有個支線,妮可一家對於廁所一事提出訴訟,中間並不盡如人意。訴訟期拉得很長,有保守的宗教團體介入,在二分法的世界中,許多人只看見一個堅持要上女廁的生理男性,卻沒有人考慮過心理性別。如同曾經有人 「親切地」暗示妮可的父親:一個男孩之所以會變成跨性別者,可能是因為他們太早讓他接觸到洋娃娃。

幸好也有協助的力量加入,讓這家人不那麼孤軍奮戰。妮可是幸運的,有母親的支持,有雙胞胎哥哥的支持,有改變心意站在她這一邊的父親。書中也提及其他不幸的例子,有許多跨性別者在不被體諒之下孤單地選擇了自死,沒有誰曾經站在他那一邊。

▲▼廁所,洗手間。(圖/Photo by Franck V. on Unsplash)
▲《變身妮可》作者小時候每次要去女廁,總有個男同學尾隨,說傷人的話。(示意圖/Photo by Franck V. on Unsplash)

當訴訟走到尾聲,作者找到當初那個男同學,如同其他的男孩,他的生活持續往前,沒有受這件事的牽絆或干擾。那不過是兒時的惡作劇,尾隨一個跨性別孩子上廁所,然後嚇唬捉弄一下對方。對男孩來說不痛不癢的事,卻成了另一個人每日生活的地獄。男孩的祖父甚至鼓勵他這種行為,認為男生就要有男生的樣子——大人原本可以制止的小小惡行,卻被更大的惡意煽風點火,才會一路延燒至難以收拾。

可能無論哪個國家或城市,始終存在這樣的一間廁所,焦急的孩子在外頭來回踱步。

我想起擔任諮商師的朋友,她帶國中男生班,談起性別議題,台下的孩子總嬉笑不止。有堂課她放了「玫瑰少年」葉永鋕的紀錄片,討論提及當時包含校方、社會在內的共犯結構,過程中她發現孩子們似乎有點嚇到了,他們沒想過這些順口的玩笑、隨意的捉弄,會造成這麼可怕的後果。

甚至有些班級就存在性別氣質較細膩的男孩,討論氣氛就更為凝重了。最後,她讓這些孩子寫一封信給跟他們同齡的葉永鋕。有些孩子會繼續成長,有一些會青春永駐。我不知道那些孩子們當下是什麼感覺,但我相信,下次在玩笑話脫口而出之前,他們會更謹慎一些。

性別是個申論題嗎?科學逐步揭露性別的複雜性,性別的定義漸漸被擴張,若生理性別是選擇題(而且不只二選一),心靈的性別則更需要漫長的時間以論述。好比你該如何向別人定義你自己?你都知道的,但很難說明。如同某場活動中有人問妮可的雙胞胎哥哥喬拿斯(Jonas Maines):「和跨性別妹妹一起長大是什麼感覺?」喬拿斯想了想,無奈地回答:「身邊的小朋友、老師和大人都在問你妹妹是跨性別者的事,但你只能努力用六年級水平的詞彙來解釋。」在探勘的過程中,在尋找詞彙的過程中,走在比較前面的人,只能盡全力排開歧視的海浪了。

一邊讀書,我一邊在網路上搜尋妮可,她現在已經是個很可愛的少女,我看她出席活動的照片,演講的影片。有腳的小美人魚,終於在陸地上快樂地行走。書的最後章節,附上妮可對未來的想法,她計算自己的年紀,等待手術,期待將來可以去參加派對,想拿到演員的學士學位,更後來她寫,要找到一個愛她的人。

書本可以是敲門磚,以一本書開啟感受,只要對於他人生命經驗的共感通道被打開過,世界就不會是原本的扁平模樣了。不要讓他們在黑暗中洗澡,不要讓他們獨自在黑暗中。只有夠理想的世界,才承擔得起一個願意規畫未來的跨性別孩子,或是更多不同的孩子。

▲▼ 李屏瑤《台北家族,違章女生》(圖/麥田出版提供)

★本文摘自麥田出版《台北家族,違章女生》,原文標題為「通往地獄之路是由玩笑鋪成的」。作者李屏瑤,她形容自己像是「大家族裡的違章建築」,以自我剖析成長經歷寫下多篇散文,在網路上形成話題,並集結成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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