● 陳秀蓮／台灣國際勞工協會（TIWA）研究員
防疫照出台灣人權漏洞
近日因為兩批入境檢疫的印尼移工，篩檢出108名確診，間接曝光了隔離檢疫期間，雇主委託仲介，仲介再委託的醫管公司，讓48名移工睡在無隔間的大通舖，疑似導致交叉感染。
在全民防疫風聲鶴唳之下，移工再次躍上媒體版面。討論集中在移工入境檢疫期間的居住品質是否成為防疫漏洞？及移工入境確診醫療費全民買單。這樣的討論不但模糊了批判焦點，也讓政府逃脫該負的責任。
▲108名印尼移工確診，其中有48名移工睡在無隔間的大通舖。（合成圖／TIWA提供、記者張君豪翻攝）
移工防疫 從不只是檢疫期間的問題
此次醫管公司讓檢疫期間的工睡大通舖，間接爆出移工來台的惡劣居住環境，而醫管公司在目前政策下，竟然毫無管理監督的機制，出了事無法可罰，也無人需要負責。
實際上，醫管公司並不是因防疫才出現的生意，此次事件是長期以降低雇主管理成本，把管理責任層層外包的結果，出問題後，作用在其中最無資源的移工身上。
▲ 陳秀蓮分析，印尼移工爆確診是雇主管理責任層層外包的結果。圖為八德警方查獲4名失聯越南籍移工。（圖／記者沈繼昌翻攝）
台灣引進移工31年 無人在意「恐怖遭遇」
以往移工入境到正式前往雇主處，會被帶到一個地方住宿兩到三天，我們訪問眾多移工，沒人能清楚說出那是什麼地方，又為什麼他們必須去那裡？只能描述出境後計程車司機會把他們載去一個地方，住宿環境髒亂擁擠，管理人員態度惡劣，有些地方有發臭的睡袋，不能自由進出，只能靠著自己的行李或坐或臥，等待下一次被叫到名字，才得以離開「那個恐怖的地方」。
台灣引進移工31年，過往無人在意他們的恐怖遭遇，因為防疫需要，移工入住集中檢疫所，反倒得到一個像人的對待。
整個過程，移工都是被擺佈的，發生問題之後，卻反而承擔社會集體的批判。在那個恐怖的地方畢竟只待幾天，離開之後的三年契約期間，是否能得到合理安全的居住環境，才是整體政策需要關注的。
▲ 陳秀蓮指出，移工前往雇主處，能否得到合理安全的居住環境，需要整體政策關注。（示意圖／記者黃克翔攝）
聚焦入境檢疫 恐埋「群聚感染」隱憂
移工檢疫離開檢疫場所，沒有選擇的，必須進入雇主提供的宿舍，或個別家戶。這些宿舍通常在工廠裡面、生產線旁、堆放易燃物或危險化學物質的倉庫上方，住宿環境吵雜髒亂，缺乏合理安全的生活空間，更不用提是否有相關防疫措施，但因為未直接影響台灣人，一直不被重視，疫情開始後，也未見基於防疫考量的檢討跟改善。
實際上，自 2017年12月14日，桃園矽卡大火燒死六名越南勞工，短短三年的時間，移工因為住宿在工廠內，已經造成11名移工、6名消防員、1名台籍勞工死亡 。
當我們只把焦點放在入境檢疫，忽略勞動部長期便宜行事，雇主為壓低聘僱成本拒絕改善移工住宿環境，只是埋下未來群聚感染的隱憂。
全民到底買了什麼單？
此次因為108名移工檢疫後需隔離治療，引發網友批評移工造假檢疫證明，只為了來台使用台灣醫療資源。這批評是毫無根據的，只因他們來自東南亞就理所當然認為證明造假。檢驗證明問題涉及各國標準不一、檢驗方式、潛伏期、檢疫期間是否又與其他人接觸等問題。
再者，移工來台需負債15-20萬支付仲介費，因防疫需提供檢疫證明是另一個花費，沒有道理為了來台使用台灣健保資源，付出這麼大的成本，加上未來他們也是健保納保對象，以台灣七十萬移工來說，多數年輕力壯少生病，來台三年契約用不到一次健保，卻不能少繳一期保費，一直以來默默支撐台灣健保體系。
▲ 2018年爆發移工深夜抗議，五層樓宿舍擠滿三百多名移工。（圖／記者林煒傑翻攝）
台灣長照需求 不因防疫減少
台灣長期以來把移工想像成，落後愛錢、只想逃跑是台灣治安隱憂。從不回頭檢視台灣移工政策「使人為奴」的設計：私人仲介制度、高額仲介費、不能自由轉換、家務工無法令保障、有限的工作年限等。但這些人為什麼能來台灣？是在台灣雇主有需要的前提下，他們才能來台。
今天限制移工權益，禁止移工來台，對台灣的影響絕對大於移工輸出國，首當其衝的是外籍看護工缺工。
今年二月基於防疫的國境管制後，跨國移動成本拉高，移工入境需配合各樣檢疫措施，部分工廠因訂單減少裁員移工，整體人數自72萬降低到70萬。但台灣長照需求不會隨著防疫減少，我們長期仰賴外籍看護工，領17000的月薪、每天工時平均17小時，11萬看護工三年沒有一天休假，撐起台灣長照破網。
四月開始，爆發看護缺工潮，仲介四處搶外籍看護，眼看國境解封遙遙無期，長照人力的問題只會越來越嚴重。當日本、韓國回頭盤整人力需求，提供的待遇高於台灣的勞動條件時，台灣還不正視需求與供給的槓桿已經轉變，只會誤判情勢。
台灣引進移工31年，享受移工帶來的經濟發展，以低廉的價格取得長照服務，但所有的管理成本是移工仲介費支付，移工買單。因防疫衍生的缺工問題，檢疫缺失及此次篩檢後大量確診，只是台灣長期仰賴廉價勞動力，便宜行事不思改善勞動條件的反撲，也是我們正視問題的契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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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們想讓你知道…當我們只把焦點放在入境檢疫，忽略勞動部長期便宜行事，雇主為壓低聘僱成本拒絕改善移工住宿環境，只是埋下未來群聚感染的隱憂。